將心比心

將心比心，或許說起來很簡單，只不過我們總是在希望「別人」能這麼做…

昨天瑛嵐在辦公室遇到我，要找我借電腦來打字。
「老師，電腦借我！」
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我當然就好奇地也湊過去瞧瞧他在打甚麼？只看到桌子上擺了幾張「破破」的紙，歪歪扭扭寫著滿滿的都是字。
「不可以跟小胖和吳佩講喔～」瑛嵐先要我保證不說出去，才肯告訴我發生了甚麼事。
「幹嘛那麼神秘啊？」
「嗯，是這樣啦…」瑛嵐小心翼翼地說。
原來學校打算把他們高一音樂班的小汪老師調去當語資班新生的導師，想到小汪這個早就跟他們打成一片的好好老師不能繼續教他們班，孩子們當然不樂意了！所以瑛嵐就是在打全班同學的「陳情書」。
「是喔？」
第一時間我沒有意識到小汪原本是他們的導師，想到說如果只是換英文老師其實也還好，而且語資班每年會有英語話劇比賽，這正是小汪最熱衷也最擅長的活動，或許讓小汪去帶語資班導師，會讓語資班的同學收穫更多。
「不過也不要太難過啦～」我一方面安慰瑛嵐，也把我的看法告訴他，希望他們可以犧牲一下，多幫學校想想。
「可是…」
看著瑛嵐委屈的神情，我也很不忍心。
「不過我還是支持你們把自己的意見表達出來，因為畢竟最受委屈的是你們～」
只是我嘴巴上這樣說，心裡也知道要學校收回成命的機會其實是微乎其微了…

晚上吃完晚餐，正在辦公室跟麗婷學姐聊天的時候，又看到匆匆忙忙走來的瑛嵐…
「老師，學校下星期就要公佈導師名單了ㄟ！」瑛嵐很擔心他們的陳情會來不及趕在學校公佈導師名單之前完成。
「甚麼？導師！」
「厚！你不知道喔？」瑛嵐氣得搥了我一下。
我現在才想到，小汪原本是他們的導師！
「而且啊，學校為了調動導師，明年我們班的英文也不能被他教了啦！」瑛嵐說。
我的心情，突然在這一瞬間沈重了起來…雖然我認為小汪去教語資班可以發揮更大的效益，可是這群音樂班的孩子又該怎麼辦呢？
「不然你明天就去跟李主任約時間，讓他跟你們面對面談一下」我說。
李主任是我相信「會講道理」的教務主任，雖然我不認為他會因為學生的意見而改變這個決定，不過如果能讓學生表達一下不滿，然後主任慎重其事地對同學解釋，展現學校重視同學感受的誠意，最後再說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想學生應該還是可以勉強接受才對。
「學姐，你知道這件事嗎？」瑛嵐離開之後，我問了坐在旁邊的麗婷學姐。
學姐也是學校的英文老師，所以我想他也應該知道一點消息。
「嗯，我知道好像是今年語資班沒有人要接導師，可能是壓力太大吧！」
原來學校為了找今年語資班的導師，曾經煞費苦心地詢問了好幾位認真又熱心的老師，不過或許是因為前兩屆的導師都帶得很好，所以要帶這個班的壓力自然就更大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
「看來這件事恐怕真的沒有甚麼轉圜的空間了，這麼一來，該怎麼讓音樂班的同學接受這件事，該怎麼安慰他們，應該就是最重要該做的事的了。」我在心裡默默想著。

「咦？」，我前腳才剛踏出辦公室，就正好看見李主任從面前走過去。
「李主任！」
「喔？阿強，甚麼事？」
「關於音樂班換導師的事…」我簡單跟李主任提了一下這件事，希望他願意跟同學還有同學找來的家長談談這件事。
「好啊！」李主任爽快的答應了，「不過這不可能改了啦！」李主任又加了這一句話。
「還是聽聽同學的想法吧，就算讓他們抱怨一下也是應該的，不是嗎？」我笑笑著說。
其實那時候我還傻傻地以為，這樣就沒事了。

「老師，李主任剛剛答應我們可以去找他談」瑛嵐今天一早就在合作社遇到我。
「嗯，那…」不等我說完，瑛嵐就又急急忙忙地接著說，
「可是他說，除非他不當教務主任，否則這件事是不會改了！」
「啊？！」，聽到這句話，我真是當場傻眼！
雖然昨天李主任就跟我過類似的話，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學生說。
「我剛剛在主任面前就哭出來了…」瑛嵐紅著眼眶說。
「換做是我也一定會哭吧！」我心裡這麼想著。
當學生在努力表達自己的意見，希望跟學校溝通的同時，這麼大一盆冷水直接從頭上淋下來，不是太殘忍了嗎？為什麼做這個決定的人，不能「將心比心」體會一下這些孩子現在的心情？難道給孩子一點點安慰都做不到嗎？為什麼要這麼直接去刺傷那些已經在覺得委屈的孩子們呢？我不懂！
「我們還是照原訂計畫吧！」我說。
「嗯…」瑛嵐睜著一雙大眼看著我。
「盡力去表達我們的意見…」這時候我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可是心裡想的其實是，
「學校為什麼不用跟學生溝通？」
「學校為什麼可以不用考慮孩子被換導師，心裡會有多難過？」
「現在我們老師該怎麼做？我們該怎樣幫這些孩子？怎樣安慰他們？」
「李主任對學生說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份了……」

「嗯，不然我找輔導主任說看看…」
顧不得上課鐘聲早就響過好一會兒了，我還是快步往輔導室的方向走過去。一眼瞥見剛走下停車場的好像就是蔡主任，我馬上三步併做兩步地趕上前去。
「蔡主任！」好險，最後我還是趕上了。
「嗯？」蔡主任打開車窗，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是這樣的…」我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的經過跟輔導主任說了一遍，也希望能得到他的協助。
「我知道了，不過李主任那邊可能還是你去說比較恰當」蔡主任說。
「嗯…沒關係，反正我的名聲在學校已經夠黑了，也不差再多做一次壞人」我心裡這麼想。
「學生那邊我會先跟小汪老師溝通一下，看他是怎麼跟學生說的，然後我會順著他的話來說」
「OK！那就麻煩你囉～」我說。
好歹念輔導的人應該會很有愛心，也很會講話吧！這樣孩子們應該可以稍微釋懷一點～
「嗯，接下來我應該跟李主任講一下，他那樣說話實在有點傷人…」一邊頂著滿頭大汗，我還是一邊往教務處走。

「喔」李主任聽完我的話之後，沒好氣的說。
我想，他心裡面應該正在罵我多事吧！
沒辦法，也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我總是特別雞婆地想幫學生講話，畢竟學校裡掌握權力的都是大人，孩子往往只有乖乖聽話的份，哪天如果受了甚麼委屈，也都是默默地不敢多說甚麼，看了也格外讓人心疼。
「不管了，雞婆就雞婆吧！」我也是豁出去了。

「…當然啦，我不是在批評，也不是在抱怨，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把學校裡看不慣的事對學生說完之後，我都要加上這一句。
其實這是學校某位資深老師的口頭禪，每次都把他拿來用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是化解教室裡那種凝重氣氛最好的方法。
最後這堂課是高二社會組的班，相處了一年，也聽我發過不少牢騷，是很可愛的一群小鬼。
上完課收拾一下，就要出發往台北了。

車子開在高速公路上，滿腦子掛記著的，還是音樂班那些孩子。
「
不可以跟小胖和吳佩講喔～」瑛嵐的話重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
其實音樂班的大頭頭小胖一直是他們的支柱，不過聽瑛嵐的口氣，小胖這次似乎並沒有站在他們這邊。我剛剛其實本來想去跟小胖談一下，不過他好像在忙，我也不好意思去煩他。
「ㄟ～不然我可以打電話給吳佩啊！」突然想到我的小學妹吳佩，跟音樂班的小孩們也總是稱兄道弟的，找他說說看應該也可以。
「喂？學妹嗎？」電話接通，學妹好像也在開車。
「呦～學長～」話筒傳來熟悉、又高八度的聲音，就是我的小學妹。
「有空可以跟你聊一下嗎？」我說。
「OK啊，有甚麼事嗎？」
「你知不知道高一音樂班要換導師的事？」
「甚麼？真的嗎？我不知道ㄟ！」從學妹驚訝的口氣看來，他應該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是啊，小汪應該是要去接語資班新生的導師，現在最可憐的就是音樂班這些孩子了，你能不能Care他們一下？」
「那當然，小胖那邊我會去跟他談，你放心好了！」學妹一口就答應把照顧學生這件事給擔下來了。
其實吳佩平常就是小胖重要的左右手，我想吳佩的話小胖應該也會聽才對。我是覺得值此當下，孩子們應該是最需要被關懷的，小胖跟吳佩就像他們的媽媽和姊姊一樣，每天朝夕相處在一起，在他們心中的份量必然是很重的（特別是小「胖」）。

星期二回學校的時候，我想我還是要去雞婆一下，問看看孩子們這邊有沒有好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我只要一想到孩子們被換導師的心情，就會不自覺地難過起來，難道其他人都不會有這種感覺嗎？
我還記得我高二升高三的時候，全班也是拆成兩半，很幸運的是，原本的導師斌哥被分到我們這一班來，我一直到現在都還覺得很幸運。當時學校是情商了一位相當好的老師給另一班，才稍稍平息了他們的不滿。由此可見學生對導師的依賴和感情，是多麼難捨難分。

將心比心，大家都會說，可是有多少人願意這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