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北人物速寫之四 友誼–張校長與田主任

還記得第一次跟田主任長談的那個晚上,校長一整個忙碌到不行,跑進跑出不說,還得不停地講手機。後來校長好不容易坐回他的座位,喘一口氣。我說,校長,田主任說每個禮拜他來這裡兩天,生活作息都要被你害得很不正常是嗎?校長抬起頭(他其實早就一臉睡意還偏偏要硬撐)說,我這是在磨練他將來要當校長,你不知道我的苦心。

田老師只是一臉苦笑,他說他不但不想當校長,而且根本連教務主任也不想當!那時候我就很好奇,到底當年張校長跟田主任共事的時候,是怎樣的一個光景。不過看校長才閒聊兩句就又跑回座位繼續忙,就不敢再吵他。結果正好今天張校長要開車載我們下山去找陳將軍,藉著開車的時間,我就從張校長口中又多聽到了一些他們當年的往事。

故事要從上任校長開始講起,那時候張校長擔任的是訓導主任,田主任則是擔任教務主任。張校長說有一次,校長請田主任做一份教師考核的報告,要做為教師獎金發放的依據。於是田主任很認真地做了兩大本所有老師的考核報告交給校長。沒想到校長隨便翻翻就說,不合格不合格,通通不合格!獎金一毛也不發!!

田主任聽了之後就很生氣,就跟校長據理力爭說,校長,獎金發個五十、一百也都可以,怎麼能不發呢?結果校長就惱羞成怒說,到底你是校長我是校長?當時站在旁邊的張校長就出面緩頰說,當然您是校長,我們尊重你的決定,但是田主任也是一番好意嘛。當時的校長聽了之後反而更生氣,就說,現在是怎樣?你們教務訓導一起鬧革命是嗎?

在經歷了這件事之後,田主任於是萌生去意,二方面上任校長也忌諱訓導跟教務這兩個人如果聯手,恐怕他自己的地位會真的不保。結果一年結束,田主任遞出辭呈,校長並沒有慰留他。離開了大同中學的田主任當然立刻就被挖角,被緬甸北部的華文學校請託擔任教務主任。張校長講到這裡有點難過,他說田主任這樣一離開,要再把他找回來就很難了。因為現在田主任的學校,根本就不能沒有田主任留下來主持教務的工作。

而且事情說巧不巧,其實田主任離開大同不到半年,當時的校長就因故離職了!於是當時擔任訓導主任的張校長就擔任代理校長的職務。張校長其實在上上任寸校長任內就已經是學校裡的大總管,因為寸校長比較少參與校務,所以張校長在當時幾乎就是教務、訓導、總務一手包辦。所以擔任代理校長自然沒有甚麼問題。

不過同一時間張校長在台灣的哥哥則是建議他到台灣工作,因為張校長有泰國身份證可以出國,又會講中文跟泰文,可以在台灣擔任管理泰勞的工作,一個月可以有四萬塊收入。再不然到曼谷工作,一個月至少也可以有兩萬塊,怎樣都比當校長一個月六千塊好得太多。

張校長當時認為,他留在大同中學教書其實是為了完成他父親對他的期許。現在他已經任教這麼多年,應該也算對得起父親了。所以他在代理校長那一學年結束的時候遞出辭呈,打包好行李打算去外地工作。學年結束當天,全校家長會議的時候,董事長當著大家的面要推選下任校長。結果自然也不會另人意外,張校長完全就是一個人囊括所有家長的支持,但這也讓張校長陷入長考。

張校長說,擔任過坤沙部隊的一員,讓他深深知道「責任」對他的重要性。現在大同中學的未來就在他的肩膀上,他真能狠得下心放下嗎?最後,張校長只向董事會提出了一個要求,他希望校長可以四年選一次(過去學校校長幾乎是終身職),如果自己做得不好,四年後請把他換掉。就這樣,三年前(2003.12.8)張校長開始正式擔任大同中學校長的工作。

「當時他根本可以用眾叛親離來形容」,「大家,包括他的家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他為什麼做這個決定」,田主任用這兩句話生動地描述了張校長當時的處境。如果單以每個月的收入來說,你可不要以為當校長每個月至少還有那六千塊可以拿。張校長不僅打手機自己掏錢、接待外賓自己掏錢、人家要不公器私用都很難,他偏偏還是一天到晚私器公用。家裡藉由哥哥在台灣工作的幫助,好不容易買了一台貨車,就被張校長拿來每天幫學校搬人搬貨,常把媽媽氣得哭出來。

田主任接著說,經過這幾年,看到大家對張校長的尊敬,他的家人才漸漸接受這個事實,也慢慢認同張校長這樣的選擇。我笑著說,田主任那你每個禮拜從緬甸跑來泰北,你的家人不會一樣不理解嗎?田主任就說,也是花了好幾年啊!後來我家裡的人看到,有時候我們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人家會為我們的事賣命,他們就理解了,理解幫助別人其實是絕對不會吃虧的。

張校長跟田主任這一對「活寶」,如果我是他們的家人,恐怕真的會被他們氣死。不過我卻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像他們一樣,能夠把為了幫助別人而吃的苦甘之如飴,這才是氣度跟心胸啊!祝福他們~


張校長(右)和泰北媽媽卓老師(左),身後就是被「私器公用」的小紅(紅色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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