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叮叮咚。。。的音符，絕對不是旋律！可是…我就只「彈」得出這種零零落落「片段」！似乎連路過屋簷的流浪貓都會快速逃走，就因為牠沒有手，可以摀住耳朵…
回想過去，我三歲登「台」－登的是菜市場裡賣菜大嬸清理完畢後空出來的「菜台」，在那個還不知何謂「街頭藝人」的年代裡，菜市場的大叔大嬸，總是對著台上清唱完當紅歌曲「心事誰人知」的我，抱以南台灣最熱烈、最陽光的掌聲，當然，還有三不五時看起來像「金幣」的巧克力糖作為「打賞」，這一回想，說不定當年的「前衛」，可以讓我為自己正名為台灣街頭藝人的鼻祖囉！
於是，在家跟著電視機唱歌，在菜市場學著投了錢就會動的機器火車唱歌，在哪裡都唱！卡通歌、八點檔主題曲、片尾曲，旋律只要聽過就不會忘記！歌詞只要唱過三遍，就不用看字幕，每一首歌都是都滾瓜爛熟，誰說，我不愛音樂！
但是愛唱歌，總不能老是清唱，沒有伴奏的音樂總嫌不夠「盪氣迴腸」，更不可能「餘音繞樑」…在那個還沒有卡拉OK的年代裡，要有旋律的伴奏，似乎只能靠自己了，於是小小年紀的我，不知天高地厚的開口跟媽媽「討」琴「練」！終於，熬到了可以上小學的年紀，也通過了「競爭激烈」的音樂班入學測驗，音樂的大門自此為我敞開！
誰知道，就在前腳踏進音樂殿堂的開始後，不僅從此斷絕了我登台「表演」的慾望，更讓我陷入了練琴的惡夢！練琴，沒有想像中簡單！因為不是天才，所以音符不會主動來認識你！更沒有那種打從「基因」、打從「前世」裡帶來回憶！練琴，成了件苦差事。一件再苦不過的差事了。
練琴，要從認識音符做起。小時候曾經聽過一次就會哼的旋律，在空氣中是那樣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是當音符落到了五線譜上，每一隻蝌蚪卻都長的彆彆扭扭，這樣的「生物」總是密密麻麻地躲藏在數不出是哪一層的巢穴中，有的住在地底穴居，有的卻築巢在好幾層高的樹枝上。更別說那不知道要停幾個拍子的休止符，老是扭動著身子停在令人傻眼的位置。
認完音符，還要學打節奏。學校像在整人一樣，老是拿著那種左右手打起來超級不協調的節奏拼命的考試，左手三連音配右手切分音，右手十六分音符遇上左手不知道要加幾分之幾的的附點音符，真是一個頭好幾個大。左手、右手，右手加左手，到底我有幾隻手？真希望自己能是章魚，多幾隻手會不會比較輕鬆？而且，原來學音樂是要考數學的，節奏到底該打幾拍，得靠智力測驗式的反射式數學才能辦到，可是小時候，從來沒有人要我去參加心算班呀！
終於，熬過了初階的門檻，可以「彈」琴了。情況並沒有比較好。鋼琴，好大好大。琴鍵，好多好多。黑的，白的。白的連黑的。上頭是五線譜上的生物群，下面是不知該動哪一隻的手指頭。腦袋要看懂樂譜，已經很難了，還要知道手指頭該放哪裡，放多久，放多大力氣。旋律，要能連貫，樂譜，也得用背的。夠難了吧！
彈的譜，總是練習曲，練習曲能有多精彩？更別說從前沒有網路，根本不能隨時google想聽、想彈的音樂，當然無從得知作曲家要表達的是什麼樣的情感。買「卡帶」來聽音樂？來培養「音樂素養」？那是更不用說了，沒這回事。能在課堂上聽老師彈個一兩遍已經是奢侈，因為課堂上的每一分每一秒可都是爸媽的血汗錢，不是去聽音樂會的，是去聽「教誨」的。練的老是不喜歡的音樂，自然提不起勁來練，也更別提那彈的很差，斷斷續續，老是在同一個地方手指打結、漏拍的難受了！
漸漸的，越來越不喜歡練琴。能賴在電視機前面哼哼哈哈反倒快活。能懶則懶，能摸魚誰不摸魚？曾經在身邊溫柔鼓勵的媽媽，看著逐年調漲的鋼琴家教費（沒有人只在學校裡學琴的），掐指一算「本益比」，心情自然像在淌血。像個永遠沒法按掉的「懶人鬧鐘」，鈴～鈴鈴～～去練琴，去練琴。。。去練琴。。。
更恐怖的是，練琴，自此變成了「不是一個人」的事，實是像「政治」一般眾人皆可參與的恐怖事件。「音樂班」是個恐怖的環境，是個參雜著三姑六婆、比較與競爭的「殘酷舞台」。我想，凡是有「自尊」的媽媽，應該是沒有人能忍受每學期末音樂鑑定、各種比賽時，台上女兒老是彈錯音的難堪吧！還得在台下，假裝風度，微微笑著。於是，每當媽媽抓狂起來，就像恐怖的噴火龍，噴火、怒吼，怒吼再噴火！練琴，練琴，練琴。。。
練琴，到底為何而練？這樣痛苦的過程，讓我漸地忘記了對音樂的喜好。浪漫的旋律，流行的音樂，和眼前的這架鋼琴，自此沒有交集。
上了國中，我照樣唱我的歌，卻開始不練琴了。我累了，吼叫和噴火的媽媽，更累。於是，鋼琴開始安安靜靜的在客廳的角落裡，等待，等待每年一次的調音，卻始終等不到飛舞在琴鍵上的手指。歲月，悠悠的過了。國中、高中，在課業間掙扎的日子裡，鋼琴仍舊安安靜靜的等待著。上個大學，忙著社團與戀愛，忙著去KTV唱卡拉OK，自然視而不見角落裡的鋼琴，還在等待著。
過去的我，喜歡音樂，但是不愛練琴。年紀漸長，當愛來愛去的芭樂歌，不再能夠表達對生命的禮讚，當古典音樂慢慢回到了生命中當。練琴，不再是為了應付與練習的時候，我想，練琴會變成一件開心的事。如果當初，有人能教我，如何用練琴來享受音樂帶來的富足與平靜，我想，我不會讓鋼琴孤單地等候那麼久。
重新回首，突然，好想彈琴。去找一本喜歡的樂譜吧！帶著這份禮物，拜訪多年的老友去吧！我還是喜歡音樂，我想，開始練琴了。
by 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