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之美」是我過去常常會播給學生看的影片,影片中的夫婦走遍世界各地拍攝火山爆發,讓人羨慕又佩服。不過很遺憾,他們兩位死於1995年的一次火山爆發(相關報導請參閱讀者文摘「火山狂熱」)。一位曾經採訪過這對夫婦的記者,於是把他當年的採訪稿整理出來,我把翻譯寫在下面。
原文刊載於
Volcano Quarterly:
The Village Square of Volcanodom
Vol 1, No. 1
January 1992
我曾經打算在IAVCEI(註一)的活動中出一本書,計畫採訪各式各樣不同的火山學家,並且是以年輕人或中學生為對象的書籍。不過很不幸的是,我的經紀人沒能幫我找到一家出版商,結果我的錄音帶只好在我的抽屜裡慢慢凋零枯萎了。一直到我聽說Maruice 和 Katia去世的消息,我才想起我曾經採訪過他們的這回事,下面就是那次採訪逐字記錄的副本,我並沒有訂正他們的英文、句子或是文法,我想傳達像這樣特殊的對談,就如同錄音帶裡所播出來的內容一模一樣,並加上我所記得當時Krafft夫婦的反應。我問的問題都是非常簡單又基本…別忘了我原本的對象,只不過他們的回答卻讓我感受到了Krafft夫婦之所以會是Krafft夫婦的重要原因…
Maurice 和 Katia Krafft的封面照片 由美國地質調查所(USGS)的 Jack Lockwood拍攝於1982年8月 印尼的Gulunggung火山。 |
Maurice: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對火山感興趣了,我還記得我是在七歲的時候就去看過一座活火山-Stromboli火山,是我爸爸帶我到很近很近的地方去看Stromboli火山的爆發,不過可能太靠近了一點(笑)。我爸爸其實並不是一位火山學家,但是他對火山爆發非常感興趣,所以在我才十五歲的時候,我就看過三、四座的火山爆發了,這讓我對火山從此深深地著迷。我是住在Rhinegraben這個地方,在這裡我們只有一座一千五百萬年老的火山,於是我就在十二歲的時候開始去研究那些火山的石頭,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就成為了法國地質學會的會員,我也是在那時候完成了我第一份的研究報告。之後我進入了大學,並且成為Strasbourg大學的地質學家。
不過在1968年當時的法國,要以研究活火山找到一份工作是絕對不可能的,要研究火山很容易,但是要研究活火山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這對一些州立大學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這是為什麼我建立了我自己的火山中心(Center of Volcanology),主要是專門研究火山爆發的現象,於是我們去拍攝火山爆發,盡我們所能去研究火山爆發、收集所有有關火山爆發的文獻。在二十年的時間裡,我們總共目睹了一百五十次火山爆發,你絕對不可能找到任何一個火山學家看過這麼多次火山爆發的(Maruice稍微停頓了一會兒,這時候Katia輕輕地踢了一下Maruice),除了Katia之外!因為有時候我要去演講,而Katia比我自由地多,所以他比我多看過二十次火山爆發,所以我有了一個很卑鄙的想法(笑)!我打算下一次把Katia丟到火山口裡面,那這樣我就變成第一名了!
Katia:(笑)喂,你不要講這些來教壞小孩子好不好!
Maurice:(假裝很震驚的樣子)啊!我的話已經被錄下來了!我要趕快把那捲錄音帶搶走!(笑)
JCT:我會修剪內容的,不用擔心。(可能是怕錄音帶被搶走吧!而且後來很顯然也沒有修剪上一段的內容)
Maurice:不論如何,我會對火山爆發感興趣是因為它比我們要巨大,它非常地神秘,我們想要瞭解它們是如何運作的,這也就是它們為什麼令人感興趣的原因。如果我們瞭解了它們是如何運作的,它可能就不再是那麼有趣的研究課題了。太神秘了…又比我們巨大,和火山比起來,我們真的甚麼都不是!這是一個非常非常令人著迷的工作,因為我們得要跑到這裡…跑到那裡…我們活著就是一直在跑來跑去!
Katia在旁邊用法文加了一點意見,Maruice笑著翻譯說,這樣的生活對跑步很有幫助。
Maurice:(繼續說到)一個活火山究竟有多神奇呢?你知道比方說就一個地質學家來說好了,他或許研究前寒武紀的岩石或是甚麼東西的,總之是和老的火山有關,他試著去重建火山爆發當時所發生的事,但如果他說的是錯的,我們也沒辦法反駁,而且有時候要去知道他說的對或錯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不過如果你研究的是活火山,那麼火山就會給你答案,像是你如果說「這個火山不會爆發」結果它卻爆發了,那你就知道你錯了,你做了一個錯誤的結論。所以我非常喜歡像這樣,因為火山它總是直接親自給你答案!
Katia 又在旁邊用法文加了一段比較長的意見
Maurice:當然,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是甚麼呢?那就是我們雖然身為科學家,但是我們非常關心那些生活在火山周圍的人們。我們在科學上的研究工作可以讓我們探索火山運作的機制,然後在同一個時間我們就必須肩負起關心那些人們的責任,因為我們的作為將對他們非常地有用。所以就科學的立場來看科學,我們需要一些人來從事對人們有直接幫助的基礎科學是很有趣的,這會是一個挑戰!
JCT:在你們所研究的那麼多火山之中,哪一座火山是最有趣的?
Maurice:(想了好一會兒)噢,我們可以告訴你的火山太多了。
Katia對Maurice說了一些自己的意見,Maurice點點頭。
Maurice:我可以告訴你St. Helens火山或許可以算是一個焦點的火山,它的爆發算是爆炸式火山作用的一個重要時刻。當然Mauna Loa火山(位於夏威夷島)在1984年3月25日,我生日那一天的爆發更棒!我們當時就在那裡,那是我最棒的生日禮物了!太奇妙了!!
當然,我們非常擔心Ruiz火山(位於哥倫比亞,曾於1985年爆發)的爆發,還有很多印尼的火山爆發,我們一直到現在還不是很清楚那兒的狀況。我們是唯一研究○○火山(火山的名字我並不熟悉,在錄音帶裡面聽起來很不清楚,意思似乎是要探究到底的樣子)的火山學家,當然這樣很好,因為我們會是唯一留在那兒的火山學家,你會看到所有人都在忙著離開那裡,只有我們在做相反的事!(笑)事實上,對我來說火山只有兩種:一種是非常一般性的、很和平的、對遊客來說很壯觀的火山,要死在這樣的火山是很困難的,你必須是個白癡才行。
Katia:不不不!
Maurice:好啦,你必須是運氣很差才會。不過這些火山看起來都很美,而且很易於研究。
只不過我們對於爆炸式的火山要更感興趣,安山岩這些就是屬於殺手級的了,然而我們希望可以使這些火山只會傷害到更少一點的人,甚至是沒有人會因此受到傷害。於是我們發現,如果我們利用小心翼翼拍攝來的火山影片,可以讓大家體認到火山爆發的危險,這對於保住人們的性命可以說是大有助益。
我們一直在努力說服人們可能會因為火山爆發而喪命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原因就是火山學家通常沒有辦法說服足夠的人們。
Katia用火速的法語打斷了Maurice的話,Maurice大力地點了點頭。
Maurice:沒錯,那是因為政府和人們並不能充分地相信火山學家,當然火山學家們甚至還不能讓他們自己相信。對我來說一個好的火山學家必須是一個很棒的科學家,而且他還必須善於和權威人士溝通,只不過這並不容易。
如果人們死於火山爆發,那都要怪火山學家沒有辦法利用枯燥乏味的報告來充分地說服當權者說火山泥流會從山上奔馳而下,當權者們會以為他們說的是火山熔岩流,所以當他們說火山泥流會流得多快多快的時候,當權者們還是會以為他們說的是火山熔岩流,然後說:「噢,那不可能啦!」
所以當我們把那些照片、影片,就像我們現在為IAVCEI所致做的那些內容一樣,我們就可以讓他們明白甚麼是火山泥流。
JCT:你們會不會用望遠鏡頭拍攝?還是你們真的都靠得那麼近?
Maurice:你知道我們不能太依賴望遠鏡頭來拍攝好照片,因為那樣光線不夠,我們只用64 mm的鏡頭,最多用到180 mm的望遠鏡頭,我們從來不用那些大型的望遠鏡頭。不過我要附帶一提的是,你知道的,當我們年輕的時候我們是完全不用望遠鏡頭的,但是現在我們有了一點修正,那就是當我們越老,我們就越會用望遠鏡頭來拍攝了(笑),因為我們越老就越小心。
JCT:可不可以說說你們大約有多少時間打包行李,然後衝到火山爆發的現場?
Maurice:喔,沒問題。有一次我們接到一通電話,我們必須馬上衝到冰島的一個火山爆發,然後在我們回家之前,我們又接到了夏威夷的電話,然後在我們到了夏威夷之後,我們又必須跑到印尼去,很糟糕的工作對吧?!你永遠不會知道你會去哪兒,或是你要去做甚麼,真是太糟糕了!(他是一邊開懷地笑,然後一邊說出這些話的)
JCT:你有沒有曾經經歷過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情境中,會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裡幹嘛,還有你要怎麼離開那裡?
Katia:你是在說火山嗎?(兩個人都笑了)
Maurice:不,在完成你的工作之前,你不可以害怕或驚慌,當你真的很靠近火山活動的時候,你根本沒有時間去害怕,你會有太多的事情要想,然後專注去完成你的工作。所以只有在完成了你的工作、遠離了火山、然後你看到火山岩塊從天而降、火山碎屑流前進到你半個小時前站的地方時,你才會開始兩腿發軟,你知道嗎?我們真正害怕的倒不是在大自然裡的火山,因為政治火山要比自然火山危險得多(註二)!我們和火山一起生活二十年了,對我們來說火山是我們的朋友,就像是寵物一樣,你知道的,一隻非常大的寵物。
Katia:就像老虎一樣,我們不確定是我們會吃掉牠還是牠會吃掉我們。
Maurice:對啊,我們是吃火山的人!只不過火山有時候可能會吃掉你,這個問題永遠都會存在,那就是誰會吃掉誰?
然後我轉向採訪Katia,這個時候Maurice道了個歉,他說如果自己在旁邊的話, Katia會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所以Maurice應該是先離開了),我想要問Katia一些比較個人的問題。
JCT:你是怎麼會對火山感興趣的呢?
Katia:當我十四歲的時候,我就讀於法國的學校,我原本是希望成為地質學家,然後才是火山學家,我當時就對火山非常著迷了?
JCT:你是不是在火山遇到Maurice的?
Katia:不是,我們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遇見的,當時他學的是地質學,而我則是學化學的,在我們遇到之後我們就一起開始研究火山了。
JCT:你們結婚多久了?
Katia:我們在一起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我們在一起兩年的時候就結婚了。
JCT:你們有孩子嗎?
Katia:沒有,以我們這種工作方式是不可能有小孩的,我們可能這個小時還在這裡,下一個小時就遠在他鄉了。火山就是我們的小孩,有時候他很壞,像是被寵壞的孩子要我們全心全意關心他。我們甚至沒辦法計畫些甚麼,因為我們可能突然就要走,然後必須放下手邊的所有事,我們從來不曾過過平靜的生活,我們從來不能計畫任何事。我們可能會計畫一個假期,不過我們從來沒去成,因為火山一爆發我們就得趕到。而且如果你有小孩的話,你就有責任在身上,你不可以去為了活火山而冒險。
JCT:你會對那些想成為火山學家的年輕人說些甚麼嗎?
Katia:你的特質必須是符合火山學那種個性的,如果你是很靜的人,那麼你適合在實驗室裡工作。如果你對火山爆發的動力比較感興趣,那你的生活會充滿了冒險與挑戰。
我們發現要去解釋這些火山實在是一件奇妙的事,這裡面可以說充滿了力與美的元素!所以如果你喜歡大自然強而有力的一面,除了有些你無法忍受的之外,你會在火山身上得到很多的快樂!
你的生理和心理都必須很堅強,你才有辦法做到我們所做的事,並且成為一位好的科學家。當然即使你的身體不夠強壯,你還是可以在火山學的其他方面成為一位好的科學家,不論如何最重要的是-你熱愛火山!
註一 有些人會認為這幾個字母縮寫的意思是”I am volcano crazy, eternally incurable.”(我是一個火山瘋子,通常是無藥可救了),在某種意義上這些人的講法也許是對的,不過這個縮寫應該是International Assoc. of Volcanology and Chemistry of the Earth’s Interior(國際地球內部火山與化學組織)的意思。現在到底IAVCEI是甚麼意思才對啊?
資料來源:http://community-2.webtv.net/JMTanaka/VQ/page7.html
註二 我有一次去冰島的時候,遇見一位拍攝冰島火山爆發的攝影師(或是科學家?),我就跟他說我來自台灣,而且台灣也有火山喔!(一般老外這時候多半會假裝知道台灣這個地方)ㄚ你知道台灣嗎?(我就故意問)結果他告訴我說,我知道啊,而且我還知道台灣的政治也很像火山ㄟ!嗯,我很確定那位老兄真的知道台灣這個地方。
就是這位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