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和一位高三學生聊台大這所學校，學生只問了我一個問題就是，聽說台大的教授都很混？於是我對他舉了幾個我印象深刻的幾位台大教授當例子，而且是比較容易被學生歸類為「混」的教授。
一位學生聽不懂他在講什麼的教授
我們系上一位地球物理教授，我當了他一學期隨班助教。他上課的內容聚焦在地球物理的物理那部分，而這個系的學生多半是地球的部分還可以聽得懂，物理就有點困難。然而教授並沒有由淺入深，從地球物理的應用講起，到簡單的物理，然後是困難的物理。以我物理不是很好的背景來看，教授上課的內容是比較偏難的物理。所以學生對他的上課內容頗有微詞，覺得教授講的東西聽不懂又沒用，上課時也常常睡成一片，期末對教授的評分多半也不好看。
因為我看過很多次這位教授認真備課的樣子，以及他看到學生評價之後的低落。我曾經問這位教授，為什麼不從簡單的地球物理應用講起，畢竟那是學生比較有可能實際接觸到的領域。而地球物理現象背後複雜的物理原理，等他們要用到時再想辦法去找就好。當時教授很快也很明確地回答我，那些地球物理的應用很簡單，學生自己看就會懂，不需要我教。我教的是他們自己不容易看懂，真正需要我講解的部分。
當時我還不是很懂教授的想法，但現在我開始學習科學閱讀，開始教學生自主學習之後，才漸漸體會到教授當時的想法。我認為當年的課堂上學生可能抱持著想被「餵食」的心態進入教室，但教授確認為這些學生是來「覓食」的。結果教授提供高級牛排給學生，學生卻連刀叉都沒有準備，只覺得教授給的食物又大塊又燙，根本沒辦法下嚥。於是有些學生會認為教授只是自顧自講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根本不在乎學生，很混。
根據我私底下和這位教授接觸的經驗，任何和地球物理相關的研究，即使不是他的專長，他都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和理解，可以解釋給我聽，或是告訴我進一步的資料往哪裡查。雖然年輕，但學術背景卻相當深厚。
一位學生不知道他上課在幹嘛的教授
我念博士班的第一年，只修了一門物理逆推的課。這門課前一年得到的學生評價是，不知道教授上課在幹嘛。不是聽不懂教授在講什麼，是不知道教授在幹嘛，這是有程度上差異的。
物理逆推的數學運算常用到矩陣（線性代數），應用在地球物理的研究上相當廣泛。而我是在線性代數早就忘光的狀態下去修課，而教授則因為物理逆推的應用很廣而不願意舉例，怕限制我們思考的範圍。於是我也在「不知道教授上課在幹嘛」的狀況下渡過了一個月。
後來，我自己去買了一本線性代數參考書從頭做起，又意外在指導教授的書架上看見一本物理逆推理論的應用這本書。於是我開始搭配教授上課的講義開始研究，遇到無法理解的地方就先做個記號。最後我鼓起勇氣約教授要去問他問題，結果當天教授總共花了八個鐘頭在跟我討論我的問題，而且他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
在期末報告的那一天，有位每次上課都有來，都認真做筆記的同學，轉頭問了我教授從第一次上課就開始講的觀念。我想，他這一學期應該也是「不知道教授上課在幹嘛」的學生之一。或許他也會覺得，教授教授只是自顧自講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根本不在乎學生，很混。
後來，這位教授的物理逆推理論成為我博士論文中數學計算的核心。所有地球物理的解釋都必須先透過物理逆推的計算和檢驗，才能確定資料的可信度和解釋的意義，為我的研究工作建立相當厚實的基礎。
一位願意隨時轉頭回應學生的教授
這是我的博士論文指導教授。
在我作博士論文的期間，我的指導教授幫我很多忙，他做研究的態度則是對我影響很大。所以不要說那種論文造假的事不會出現在我們實驗室，連我資料取得不夠完整，計算方式有預設一些條件都被他唸過。每次我的研究結果一出來，他都不是先解釋可能的成因，而是先質疑我這個結果是不是可信，有沒有先做過哪些檢驗來確定結果的可信度，去把那些導致研究結果出現異常的資料找出來看看等等。在他的實驗室裡，如果研究工作想要偷雞摸狗，應該是很不容易成功的。
在我六、七年博士班進修的期間，我的指導教授有件事讓我非常印象深刻，那就是這些年來每次只要我去敲他門，他幾乎都是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把椅子從電腦桌前面移到討論桌旁，解決我要提出的問題。每一次都這樣，沒有例外過。
但是這位教授沒什麼容易讓人家覺得很混的地方，硬要說的話，他每個星期一、三、五下午四點左右就會換上運動鞋，去中研院的後山跑步，這樣不知道算不算是很混。可是他跑完之後又常常會繼續在實驗室待到晚上八、九點，硬要說他混還是不大容易。
我的台大經驗
我在台大求學的時間總共13年，雖然遇到過很多教授，但沒遇到過的更多。所以我只能說我遇到過的教授是這樣，卻沒辦法說所有台大的教授都是怎樣。而且我也遇過其他大學很棒的教授，所以沒辦法一概而論說哪些大學的教授就一定怎麼樣。
以我的觀察，台大的教授真的很適合主動學習的學生，只要學生主動去提出問題，我見過的教授都是掏心掏肺在回應。在研究工作上，學生如果有自己的想法，願意主動嘗試，通常可以和教授激盪出不錯的火花。
但如果學習態度是有人鞭策才會前進，研究態度是想要聽教授命令動作的學生，在台大可能會感到挫折。以我所遇到過的台大教授裡，我很少看到有人會去關心學生有沒有認真學習，收穫如何；教授好像也不喜歡指示學生詳細的研究步驟，他們或許希望學生先試過再來討論結果和如何改進。我想這些態度和教授們過去自己的學習與研究歷程有關，如果做不到自動自發，應該很難進入台大來任教。
話又說回來了，前面我舉的幾個例子，他們雖然「有可能」被當作很混的教授，有些教授的教學評鑑常常慘不忍睹，但我卻很少聽到學弟妹說這些教授「混」。因為一旦和這些教授有所接觸，我們都會察覺他們幾乎都是工作狂，他們那種對研究的熱愛，學生就算沒被感染也會被燻得要死，應該不會有人評價這些教授很混。
所以台大教授很混這種傳說到底從何而來？我想，大概只有很混的學生才會覺得這些教授很混吧！